齊氏想用苦肉計逼他就范,好再來個順坡下驢,這一下施了猛勁。伴隨掌上骨欲碎的聲音,痛楚順著手掌蔓到整個手臂,齊映閉上雙目,眼瞼微抖,疼得口中吐出一口氣暫解。
齊氏懵了,她想的可不是這樣。
“娘,挪名逃避課稅有悖國法,兒子讀圣賢書,豈能知法犯法?!饼R映抬目,語氣溫和帶著懇求,再次緩緩道,“娘請原諒兒子?!?br/>
望著齊映俊朗謙和的臉蛋,過去半晌,齊氏回神,軟的不行來個硬的,她微怒道:“我山迢水遠,乘船行路來找你,要你點個頭就這么難,還沒當上官兒呢,先給娘講起理和法。古往今來像你一樣“守法”的大官,全是不孝的逆子嗎?我懷了你,生了你,血水變成奶水喂你長大,你還有沒有點良心!氣死了我,對你有什么好處!我看你就是記恨我,記恨我送你找你姨母,你親近她,認她做了親娘,不認我這個真正的親娘啦!”
齊映愧到一張臉通紅,深深覺得自己無地自容,垂目又磕。
齊氏一揮,手掌掃過他耳邊,生生如一個耳刮子,果斷起身,一邊憤怒道:“我不受你的拜!哪有你這樣的兒子,親娘求你辦點事推三阻四不點頭,跟你討個方便,比登天還難。我這就走,帶著你兄弟家去,我們寧可餓死,也不受你的閑氣!”
說著,齊氏夾住錢匣,一手扯來小兒子。
齊映挪著膝蓋朝向齊氏,跪直身子,低垂下頭,沒有半點挽留或答應(yīng)的意思。
齊氏氣急敗壞,甩開小兒子的手,上去撿起那雙靴子丟在齊映身上,手指指著他的臉,罵道:“你這死腦筋,娘為你流的眼淚全白流了,我將來老死,盼誰去。不如今個就死在你面前,遂了你的心愿。街坊四鄰看一看,什么樣的清官苗子,寧可逼死親娘,也不肯點頭做一件人人都在做的事。呵呵,你盼著我死了,朝廷來人給你封個大員?!?br/>
周嬤嬤推開門,被眼前這副景象驚著,齊映怎么跪在地上。
齊氏見姐姐來了,立刻哭天搶地,如同蒙受極大的委屈。
“哥兒,這是怎么?”周嬤嬤一面安慰齊氏,一面問齊映。
“問他做什么?!饼R氏搶道,“孩子大了不由娘,他不認我這個娘啦。虧我懷他一場,母子一場,人都說母子同心,他跟我同不到一塊去。我就家去,當沒有這個不孝的兒子?!?br/>
單單看齊映跪在地上,周嬤嬤便十分心疼,又知道他的脾氣,不會為自己辯白。若說別的還有可信,不認親娘這點,絕不可能。
周嬤嬤催促齊映起來的話,在齊氏聽來,好不刺耳。齊氏氣極,語調(diào)不善道:“起來吧,起來吧。姐姐沒有白白忙活,我身上掉下的肉,到頭來孝敬的姐姐你去了。認不認我這個生母不打緊,他有娘了,不愁沒處孝敬?!?br/>
“你著哪門子魔?!”周嬤嬤眼紅道,“哥兒在這,你問問他,我何時讓他喊我‘娘’。他的親娘只有你一個,誰會搶你功勞。繡兒,你十幾年不見親兒,來了,不好好說說話,逼著兒子下跪。哥兒這么大的人,有臉有面,你也舍得?”
“不用姐姐教,他原本生得比別人聰慧,無師能自通,心里認你親你,早把我丟到十萬八千里外?!饼R氏余光冷冷瞥向齊映,此時,愈覺齊映像其生父,一樣文弱儒雅的外表,一樣不是好人?;锿軏邒?,欺負她,瞧不上她。
“是齊映有負娘所托。”齊映淡淡道。
“托你辦什么為難事?”周嬤嬤不理睬齊氏,自顧拾起地上的鞋,對齊映柔聲道:“哥兒起來,一家子骨肉,沒有誰負了誰一說,你站著說話?!?br/>
齊氏嗤笑:“姐姐在富人家做事做老了,金山看著,銀子數(shù)著,嘴里說出的話打磨得比珠子還漂亮。我這窮親戚,不會漂亮話,哪里有什么難事求他。一樁螞蟻大的小事,哪里能難死他,聽他牽三掛四兜圈子?!?br/>
周嬤嬤看向齊映,等他說明時,齊氏倚著門便抖露了,包夾著好些狗急跳墻的嘲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