敘府雖地處內(nèi)陸盆地，山重川險，卻靠著兩江交匯啟長江的得天獨(dú)厚地利，扼踞西南通往外界的水路，自古就是商貿(mào)中轉(zhuǎn)匯集之處，下轄二十來個縣，人口稠密，鋪號林立。

    人活著，吃穿住行生老病死，鹽鐵茶酒藥材行。蘇家就是敘府眾多藥材行里的一戶。

    到蘇雪至祖父那一輩，保寧縣的天德行，在敘府大大小小上百號的藥材商里，也算排的上名號了。雖然在他死后，有幾年敗落了下去，但瘦死的駝駱比馬大，蘇家一直都是位列當(dāng)?shù)卮髴舻娜思摇?br/>
    十幾年前，葉云錦在手頭稍能周轉(zhuǎn)的情況下，就毅然用高價把當(dāng)初丈夫背著她賣掉的半邊宅院給盤了回來，打通后，讓它恢復(fù)了公公在世時的模樣。雖然有人背后議論，她這個舉動不過是為了收服蘇家上下人的心，但議論歸議論，反正蘇家人是從此又重新?lián)P眉吐氣起來，宗族里的幾個“年高望重者”也徹底閉了口，再不敢對著葉云錦指手畫腳。

    所以現(xiàn)在，蘇家宅邸前后有四五進(jìn)深，院子套著院子。

    蘇青青憑著記憶，終于摸到了前頭。場面亂哄哄的，她停在了堂屋的一扇側(cè)門后。

    舅舅葉汝川已經(jīng)被人抬著送進(jìn)偏廳，臥在一張長榻上。人雖然不至于像小翠描述得那么夸張，但看著確實傷得不輕，一側(cè)腦門看著少了一角皮肉，頭臉凝滿血污，一條腿彎著，似乎也受了傷。

    蘇家的大門側(cè)旁就開了間藥鋪，丁郎中內(nèi)外兼治，每日坐鎮(zhèn)，早趕到，一邊地麻利地清洗處理著葉汝川額側(cè)被生生削去了一塊皮肉的傷口，嘴里邊說：“舅老爺，您忍忍疼。您今天是真的命大，這一刀都見骨了，幸好撇歪了。閻王跟前都走過一遭，日后必有大后福！”

    葉汝川早年走南闖北，風(fēng)吹日曬，面皮紫銅，此刻卻臉色蠟黃，閉著眼，有氣沒力地動了動嘴，苦笑：“借你吉言?！?br/>
    處置好頭上的傷，丁郎中又開始摸腿正骨，把葉汝川痛得死去活來，幸好剛才吞了顆紅蓮取來的止痛用鴉片酊，折騰完，藥性作用下，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
    葉云錦眼睛發(fā)紅，用手帕擦了擦眼角，起身從屋里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葉大鼻青臉腫，胳膊吊著，正神色忐忑地等在外頭，見葉云錦現(xiàn)身，噗通跪地：“姑奶奶，是我沒用！我沒保護(hù)好老爺！要不是遇上了鄭大當(dāng)家救下老爺，我死也沒臉做鬼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身材孔武，是練家子，葉家馬夫，也兼并保鏢，葉汝川出門常跟著，此刻滿面羞愧，不住磕頭。

    葉云錦阻止他，問事情的經(jīng)過。

    葉大定了定神：“老爺那天好像有急事要找姑奶奶，從外頭回來就上路了，昨晚坐船，到了米糧驛碼頭，看著離縣城不遠(yuǎn)了，想再快點(diǎn)，今早上岸雇了輛車，才出去不遠(yuǎn)，道旁突然竄出來一伙土匪，車子過不去。老爺當(dāng)場說給盤纏，叫讓條道，誰知那幫人二話不說，拔刀就朝老爺當(dāng)頭砍了過來，我拽著老爺躲了一下，刀頭這才砍偏，我推著老爺上了馬車，趕著車掉頭拼命跑，那幫賊人騎馬，在后頭緊追不舍，眼看就要追上來了，幸好這時對面鄭大當(dāng)家騎馬帶著人路過，被他喝了一聲，那伙人才逃走……”

    他又磕頭攬罪。

    葉云錦安慰了他幾句，叫人安排他也去休息養(yǎng)傷。

    蘇忠跟了過來，問要不要去衙門報案。

    這兩年，一紙公文，原本的州府名號被廢，不再沿用，縣太爺也變成了縣知事，但老百姓不管，該怎么叫還是怎么叫——反正衙門就只大門口換了個牌子，原來的縣太爺上躥下跳了一陣子后，回來換了身皮，又繼續(xù)做縣知事，里頭的人，基本也都還是從前的那一撥。

    葉云錦咬著后牙槽說：“你也聽見了，不是尋常土匪，這是沖著人來要命的！報了官也沒用，還平白多事。先壓下吧！”

    蘇忠應(yīng)是。